第三十一章 今朝为贺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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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晏青泽和晏朱婴是【定海镇】里被封印的人,也是在最后关头被晏抚保护起来的人。

      若要解开这封印,就要冲击那位荡魔天君的天道权柄……如同邀战其人。

      在决定动手的那一刻,晏抚就预见到自己大概率不能胜利。

      因为对方已经不知道准备了多久,而他今夜才真正怀疑自己的枕边人。

      但他还是要撕破脸。

      他的态度在其中。

      温汀兰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一步,她想的是怎么阻隔天海,怎么阻止那位荡魔天君的降临……

      这位夫君修行天赋不算绝顶,比不得重玄风华那样的人,但物件倒是很会用。一张青羊天契,耍出了花来。

      她温柔地掐住晏抚的脖子,将其从椅子上举起数寸:“但是我亲爱的夫君——你怎么不保护自己呢?”

      晏抚只是平静地看着她,以此为无声的邀请。

      邀请她更用力一些,拧断这脖子!

      温汀兰却忽然一笑,松开手让他重新跌回座椅:“你保护咱们的孩子,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。干嘛跟人家嘴硬?”

      晏抚分明是想以死给身在贝郡的晏平传信,她岂会看不出来?

      她不会让晏抚如愿。

      而且青石宫里那位,也不允许晏抚出事。

      她又拈起那枚【极岳钟】,放在眼前摇了摇,有些可惜:“法器是好法器,可惜不至洞天层次……终不能称宝具。器物如人也,亦有天地隔。”

      然后一只手往下按,将里屋的【定海镇】压成一拳大小,取来放到桌上。

      随手将【极岳钟】罩在上面,就像晏抚之前所做的那样。

      然后她才拿起从晏抚那里夺来的玉佩,嘴里发出和晏抚一般的声音——

      “今夜青气冲紫,岳丈押注青石宫,我亦下定决心,落子新朝。欲效祖父,为新君宰辅,匡六合之业。则贝郡之贵,何止万年。”

      她收住这玉佩,随手放在桌上,又顺势铺开一张信纸,从容不迫,提笔便书——

      “今夜青气冲紫,夫家已经押注青石宫。嫁夫从夫,女儿不能别路,唯请父亲三思。”

      信纸化为飞鹤,推窗而出,绕屋一匝,便消失在夜空。

      “此等大事,除非亲眼看到我,不然我爷爷不可能相信。”

      晏抚已经被锁在椅子上不得动弹,仍然平静地开口:“至于我的岳丈大人……他只会比我更懂温汀兰。你的信用字虽少,却错在根本。他一看就知道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  被纸鹤推开的窗子,被风推着来回,发出“吱呀”的声音。

      温汀兰正在以静海郡守的名义,给郡府下面写信。迅速安定地方局势,响应中央,完成权力的平稳过渡,也是她的任务之一。

      闻声便回头,风情万种地对晏抚投去一瞥:“夫君,你是一个聪明人,但世上不止有聪明。我在人间学到最重要的一个词,叫‘感情’。”

      “爷爷很爱你。我的父亲也很爱我。”

      她温柔地笑:“这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  晏平也好,温延玉也好,都不是简单的人物。虽然拿捏了晏抚这么一颗重要的棋子,却不意味着就能轻易摆布他们。

      但青石宫也并不需要他们真的站队……

      犹豫就好。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谁不犹豫呢?关乎生与死,关乎利与名。

      以大齐皇帝当下的威望,可以毫无理由地发起任何一场战争。愿意为他而死的人,不计其数。

      唯独发生在姜氏皇族内部的权力挑战,叫大部分人都无所适从——

      今太子姜无华入主东宫以来,虽然一直也竞争不断,一度有四蛟争龙的激烈场景,这关乎权力的纷争,却从来没有蔓延到更上一层。

      几位皇子皇女都是人中龙凤,但没人有资格挑战皇帝的权威。谁胜谁负,谁占据上风,全在于皇帝的心情。

      在天子政数结束之前,发生在四宫之间的所谓“争龙”,也不过是一场摆在桌面上的游戏。

      胜负由圣裁,规模在君心。

      直到一个被刻意淡化的名字,重新出现在人们耳中!

      齐人才恍惚想起来……曾经好像是有一个,双日横空的时代。

      重玄族地。

      祠堂大门无风自开。

      提着一壶酒,坐在重玄明图灵位前独饮的定远侯,如狼回首。

      本来微胖的一张脸,好似被刀斩破了温和的假面。一时森森如厉鬼。

      杀气更是腾为实质,如龙卷在祠中咆哮,瞬间冲出门外。

      却散在一掌之中。

      此时是深夜。

      门口站着一个陷在光里的人。

      他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了,他的身体完全由光组成。

      但他的锋芒还是刺痛感知,他的堂皇还是慑服众生。

      “楼兰公?”重玄褚良语带迟疑。

      “你该称我‘明王’。”陷在光里的人,慢慢摩挲掌中那实质般的杀气,似在回味他久疏的战阵。

      他的声音平静:“这是圣太子亲许的尊位。”

      重玄褚良微微眯起眼睛:“想不到您还活着……”

      “我确实是死了,今上一生无败绩,非我能争。”陷在光里的人,坦然作言:“但在圣太子的掌中佛国,我早已永生。”

      掌中佛国?

      永生?!

      重玄褚良一生征战,所见何其广阔,什么样的惊闻都领受。

      此时却有些听不明白了。

      但在这个过分安静的夜晚,他只是咽下了酒气,任其在腹内作雷鸣滚滚:“那么您这次回来……”

      不同于大齐第一凶刀、堂堂定远侯的戒备。

      自号‘明王’的存在,却是两手空空,大步走进祠堂里:“久未归齐,重临旧土,我亦难制心潮——我来给浮图上一炷香。”

      重玄褚良提着酒壶,起身让路。

      楼兰公也便从容不迫地燃了香,祭了故人,从始至终,都把后背交给重玄褚良那凌厉如刀的眼神。

      重玄明图的灵牌,已经被烟火熏得有些暗沉。炉里的香灰,倒是堆叠得高。

      他将香灰抹掉了一部分,让祭香更平稳一些。又伸出手,用光将灵位上的暗色拭尽。

     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身来,目光落在那壶酒上,终于是轻轻地一叹:“褚良,这些年你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 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吗?

      不。

      许多人都忘记了,但总有人还记得——

      今天是道历三九四三年,七月二十六日。

      子时梆声一响,便是七月二十七日。

      四十四年前的这一天,重玄明图只身入海,血战至死……乃有浮图净土。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……

      天下文武,满朝公卿,绝大部分都还在享受这个夜晚的安宁。

      神霄世界已经打得山崩地裂,现世神陆仍然歌舞升平。

      东华阁里的暖光,也荡漾在千家万户。

      一手开创大齐盛世的当今天子,坐在那堆满了奏章的长案后面,手悬朱笔,给了鲍玄镜一个夹杂着惊讶和好笑的眼神:“凭你想造朕的反。”

      这眼神刺痛了鲍玄镜的心!

      “望方今寰宇,无非现世人族与诸天联军。”

      “我敬神魔君之首,以为投名状!奉神霄之大胜,为天子荣勋。甚至天狱世界里,也是我第一个察觉了猕知本的谋划,借力至暗神龛,吹响了战争的号角,已有大功于人族!”

      “而人族弃我。天子弃我。国家弃我!”

      鲍玄镜看着长案后的皇帝:“陛下,你要鲍玄镜怎么选?”

      “对我来说,这也不是选择题。”

      鲍玄镜摇身而起:“天厌人族,世恶我鲍玄镜!那就看看吧。我岂不能定胜此天!?”

      他的身体并没有变得更加高大,但这天子久居的东华阁,似也不能容他直身!

      他的力量疯狂拔高,几无上限。

      一霎便以洞真至绝巅——

      二十二岁的绝巅修士,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已经打破了荡魔天君的绝巅记录。

      当然并不能真算。

      因为神道的特殊性,不乏生而绝巅的先天神灵,更多神名一敕即成,不能参与修行速度的较量。

      是的,在这一刻鲍玄镜还是走回了老路,重归神道。

      因为并没有任何一条道路,能够让他立即获得与大齐天子相争的力量。

      他本来已经有无限广阔的天地,却被生生逼回了原来的道路!

      于心此恨,无以言达。

      此刻身后升起一尊白骨圣冕,森森力量将这东华暖阁,也染成冥殿。

      皇帝却只是提笔看回眼前的奏章,略怔了一个瞬间:“原来……已经是二十七日啊。”

      就是他略怔的这个瞬间,鲍玄镜的气息已经攀至顶峰。

      高大的神灵虚像,几乎笼罩整个临淄城。

      皇帝这才握住朱笔,轻轻一点。

      众生灵视者,仰首即见——

      那遮天蔽夜的神灵虚影,巍峨白骨圣尊,眉心一点殷红。

      而后碎灭。

      炸成了漫天的星星点点。

      “前线大胜,观星楼以烟花为贺!!!”

      背插令旗的巡城卫,纵马过街,敲锣作声!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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